12 生鱼和刺身

你回到家后，跟着Hannibal来到厨房，你看到桌上摆放一套刀身略窄的刀具，一边的餐盘中已经放好了一些被整齐排列的三文鱼和金枪鱼鱼片。处理了一半的鲷鱼被放在了砧板上，开膛破肚地躺在那里，一些红色的鱼血不深不浅地染在砧板上，处理了一半的内脏混着血液从鱼腹中流淌了出来。新鲜的鱼眼依然清澈透亮，但是砧板上的身体已经全然不动了。它们即将成为你餐盘上的一道菜品。

这让你回想起几时之前的情景，那个躺在解剖台上的尸体。

“Francesca，我记得你现在的工作是法医实习生。”Hannibal回到厨房的操作台旁边继续着之前的工序，一边和你说，“你对人体熟悉么？”说着，他将手指伸入被打开的鱼腹，将内脏一把扯了出来。

“还算熟悉吧。完成法医的职责还是不在话下的。”你摸不透Hannibal闲谈似的语气，不确定是否有什么弦外之音。“虽然今天的工作里还没有上手解剖尸体。”你补充到。

你随意应付着，从Hannibal手中接过另外一条鲷鱼，你低头从食材透亮的眼睛中看到了你自己的倒影，这条鱼还未经过处理，美丽的鳞片包裹着鲜美的鱼肉，你恍惚间感觉，把它丢回水中，它又会再次游动起来。

虽然你从来没有处理过刺身，你依照之前已有的经验，用工具刮去鱼鳞，又将刀尖从鱼腹下方刺入，你感受着锋利的刀刃割开鱼皮、切开鱼肉、刺破腹膜，然后便停止侵入，以防止刀刃弄破不应该刺破的内脏。你照着一边的Hannibal的动作有样学样，将内脏完整地取出后，用清水将鱼身残留的血液冲洗干净。

鱼身已经处理干净，你开始感到有点飘飘然，目前一切顺利，你甚至做的还不错。你看了看已经摆盘好的部分，你相信自己无比精准的操作，开始直接对着除去内脏的鱼身试图切下同样整齐的鱼片。

然而这种方法并不是正确的片刺身刀法，即使你手中的刀具有着和柳叶一般细长的刀身，依然无法完美地避开所有鱼刺，同时兼顾鱼肉的纹理，切出和盘中相仿的刺身样式。

“你对我们的食物熟悉么？”Hannibal将手放在你的手背上轻轻按住，以示意你停下手上的动作。这时他手中的那条鱼，已经被分离成整齐的鱼片，和被剔得干干净净的脊椎。厚度整齐的鱼片被摆盘在紫苏叶上，浅浅地透露出下面植物的绿色。让你在厨房中就开始感到食指大动。明明都是生的鱼肉，还在鱼身上的、被你切下来的不规则的、以及被Hannibal片下来的放在紫苏叶子上的，为什么看起来区别那么大呢。

“我也不太确定。”你看到了产自于自己刀下“鱼块”和Hannibal的区别，发出了不太肯定的回答。

Hannibal从你手中接过了处理了半面的鲷鱼：“片刺身确实需要一些技巧，以及对不同鱼的各部位有一定熟悉。像这样……”他将手中的刀从鱼的背鳍侧面刺了进去，像是贴着骨头划了一下，然后腹部同理，接着掐头去尾，就这样简简单单的四步，一整块完整的鱼肉被取了下来。

看着这块完整的“鱼排”，你咽了一下口水。

“很显然，它还是半成品。”Hannibal接着把“鱼排”放在砧板上，依着纹路处理切片，再摆盘。

“Francesca，那么你们一族平时吃饭是什么样子的呢？”Hannibal注意到你正有些走神地呆呆盯着砧板上的鱼肉，继续对你发问，“我认为我们的影视文学作品中在这方面对吸血鬼的描绘可能有失偏颇，毕竟直接对着猎物的脖子撕咬，几乎是一种茹毛饮血的行为，不是么？”

“啊，你说的对。”随着Hannibal的话语，一些吸血鬼的吃饭场合画面从记忆中浮现了出来，有一些甚至是聚众且血液体液横飞，相比较人类淫靡的地下club有过之无不及。“但是，很遗憾。很多同胞维持着本能带给他们的进食方式。”

你皱了皱眉，一方面是因为回想起曾经见识到的混乱不齿的“集体餐饮”行为，一方面是Hannibal口中的野蛮行为你也会做。“包括我有时候也会这么做。因为生命流逝的感觉，需要肌肤接触才能更好的传达。被我挑选的那些人，我不认为他们只是‘食材’，我会尊重他们的灵魂。”

他笑了笑：“‘灵魂’？那么你的受害人别的部位呢，你会全部将他们消耗掉么？”

“不不不。”你连忙否认，你想到之前看到的一些不完全健康的人体，那些被熏的肺部，被脂肪包裹的心脏，触感奇怪的肝脏，想想都不能吃吧，“就像你也不会拿走你的猎物所有的器官。你在笑什么？”

“你让我想到一位朋友，她也和你说过类似的话。你们都会尊重你们的受害人。很显然，在这点上我们的态度并不完全相同。”

“很有意思，你会尊重他们的灵魂，但是却嫌弃他们的身体。你知道灵魂的味道么？”Hannibal开始准备蘸酱，他把山葵碾磨成泥状，捏成好看的形状放在已经变成刺身的生鱼旁边。他低头操作着对你说出这段话，没有目光的交流，但是男人的语气甚至让你有些许错觉以为他知道自己提出的最后问题的答案。

“我觉得我能尝到灵魂的味道，因为不同人鲜血的味道是不一样的。但是同类牲畜在这方面就不会有明显的不同。”你发现被你处理的生鱼片没有被Hannibal一同摆盘，你便随手拿起一片没有蘸酱就放入口中，嗯，真不错，新鲜的鱼肉，淡淡的海鲜香气，细腻柔软的触感和舌头接触，你满意地嚼碎了这块鱼肉后下咽。

“下次告诉我你的食谱吧。”Hannibal端起餐盘，向厨房外走去，“吃饭了，Francesca。”

你停下在厨房偷吃，扔掉了围裙，高兴地跟着Hannibal回到餐厅。

在餐桌上，你从艺术品一样的摆盘上夹起一块和你刚刚吃的相同类型的鱼肉，但是来自Hannibal之手。

厚薄均匀的生鱼片蘸了混合着山葵的刺身用酱油形成美妙的风味。精准的刀法切断了肌肉的走向，使得口感相比你自己处理的更加均匀细腻。

你在咀嚼时，没有像之前一样察觉同一块鱼片里有着不同的密度和口感。你一直以为刺身料理只是单纯地将可生食的新鲜鱼类进行分割，使之成为方便入口的大小。然而事实上不仅如此，不论是入刀时和肌肉纹理的角度，还是鱼片均匀的厚度，都是为了使得食客的舌头感到愉悦而精心设计。

看来和你食谱中最常见的作为结缔组织的血液不同，对于肉类的处理，确实需要对于食物身体的构造了如指掌。

蘸酱中的一块没有完全化开山葵的略微刺激地直冲你的感官，你拍了拍自己的脑门，你想：鱼也一定很疼吧。